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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反恐同日丨那一年,我们爱得闪闪发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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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晚究竟有多少对恋人在一起吃饭呢?擦得锃亮的窗户上映出了房间的灯光、紫色大叔、阿绀送的青年树。同性恋和酒精中毒者也在这薄薄的玻璃中。?蜷川实花??那一年,我们爱得闪闪发亮(节选)[日]江国香织/著李洁[美]李炜/译拥抱水睡觉前看星星是睦月的习惯,他深信自己双眼一点五的视力就是多亏有这个习惯。我也和他一起站在阳台上,但不是为了看星星,而是看他那正在眺望星星的侧影。他睫毛短而齐整,长相英俊。“你在想什么?”睦月问。“思索人生。”我大言不惭地说,但睦月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。喝着爱尔兰威士忌,和丈夫一起享受着夜风的吹拂,这对我来说是无比幸福的时刻。但是,没待多长时间就觉得冷了。我匆忙回到开着空调的室内,一进屋就和“紫色大叔”的视线撞在了一起。这位用水彩描绘出的大叔留着浓密的胡须。我开始站在水彩画前唱歌,大叔喜欢听我的歌。唱了两遍《下雨的月亮》,我走进卧室,插上电熨斗的电源,电线是带有黑白点的那种。电熨斗预热的时候,我先把毛毯和床罩取下来,然后拿着预热好的电熨斗,让它轻轻地滑到床单的每个边角。和熨烫衣服的褶皱时一样,我并没有边哼歌边干,干这种活关键要手脚麻利,所以我一直聚精会神,一丝不苟。睦月只要求我做这种家务。我迅速把毛毯铺在整理好的床上,然后拔掉电源。“请吧。”我说。我们在十天前刚结婚。但向大家说明我们的婚姻恐怕并不容易。睦月和往常一样笑着说了声“谢谢”,随后钻进暖和的被窝。我正在做意大利语的翻译工作,只是打点零工而已。今天我必须把这一周进展缓慢的采访稿件翻译好,所以关掉电灯,关上卧室的门,坐到书桌前,还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。看到这浓浓的深黄色,我就有种陶醉感。“酒精中毒?你太多虑了。”医生笑着对我说,“你的肝脏和肠胃都没有问题,而且一天只不过喝两三杯酒吧?”我告诉医生自己离不开酒,医生拍拍我的肩膀,说这是心理作用,他还说:“耶稣不也说过吗,如果想保持健康,最好每天喝点葡萄酒。我给你开些维生素。另外,最重要的是不要整日忧心忡忡。”“不要整日忧心忡忡。”我模仿医生的语调重复了一遍。忽然,我感到后背有某种视线,回头一看,发现身后的荷兰铁盆栽正死死盯着我。这盆栽有个独特的名字叫青年树,是阿绀送的结婚贺礼。树上长着密密麻麻又尖又直的大叶子。这棵树总让我觉出挑战的意味。我狠狠地瞪着阿绀的树,喝干了杯中的威士忌。?EricaSnyder等我睁开眼睛,睦月已经在厨房里了。“早上好。你吃煎鸡蛋吗?”我摇了摇头。“橙子呢?”“吃。”当我冲完澡,睦月已经洗完碗筷。切成梳子状的橙子滴着鲜艳的汁液,盛在玻璃盘中。我吃橙子的时候,睦月开始调空调,保证房间维持一定的温度,然后又为我挑选一天的背景音乐。我倒了杯水,开始给青年树浇水。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,在地毯上勾画出鲜亮的条纹。花盆中的土很快把水喝得一干二净,还发出吱吱的声音,似乎喝得很过瘾。“给我讲讲阿绀的故事。”我缠着睦月说。他说下班后再给我讲。睦月是医生,每天早晨九点十分准时开车出家门。医院,并非自己开诊所,所以除了值夜班,生活模式和一周休息两天的公司职员没有区别。送走丈夫,我粗略地翻了翻报纸,然后开始整理昨晚最终也没译完的采访稿。原稿中一位居住在米兰的服装设计师说什么“我只能爱美丽的东西”之类的话,让我感觉厌烦。就在这个时候,电话铃响了。妈妈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。“没什么问题吧?”妈妈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心,我有些烦躁,便不客气地说:“问题?你指的是什么?”在卧室保险柜的最上层,除了放着录像机的说明书、结婚戒指的质量保证书、公寓租赁合同外,还有两份诊断书。妈妈的声音总让我想起这两份诊断书。但她只知道其中的一份,那是前后矛盾的日文诊断书,上面说我的精神病没有超出正常的范畴。那个庸医告诉我:“精神病是个意义很广泛的词,我不能说你不是精神病,但没关系,你只是情绪不稳定,或许是酒精依赖导致的,结婚后情绪也许能稳定下来。”由于他这个“结婚后情绪也许能稳定下来”的建议,我被迫相过七次亲。“怎么了,情绪好像不太好?”“没什么,只是正在工作。”我手拿话筒走进厨房,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桃味饮料,用一只手打开。“工作不是不可以,但你首先要把家务活干好。还有,要少喝酒。过段时间我和你爸去你那儿看看,代我向睦月问好。”妈妈说。我挂断电话,把空罐子扔进垃圾筒。妈妈知道睦月是医生的时候欣喜万分。这倒不是考虑到医生的社会地位和收入。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睦月的照片,认真地说:“如果是医生,我们就可以放心了。”(有一次,我和睦月约会的时候,曾经把妈妈的话告诉他。结果他听后哈哈大笑,说:“咱们俩都是心里有鬼的人。”)正因如此,我才讨厌妈妈打来的电话,她让我想起这些烦心事。睦月不喜欢和女性亲热,他从没有吻过我,也就是说,酒精中毒的妻子嫁给了同性恋的丈夫。我们俩确实都是“心里有鬼”。“给你讲些什么呢?你想听我和阿绀去看电影的故事,还是一起去海边的故事?”睦月问。阳台上很冷,我披着毛毯(简直像小王子的斗篷),还喝着威士忌。“给我讲讲你和阿绀去爬山的故事。”“我们没有去过。”睦月笑着说。“那就讲阿绀和猫打架的故事吧。”“上次不是讲过了吗?”“再讲一次。”我说着摇了摇杯子,让冰块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,像在鼓掌欢迎。睦月慢慢地喝着依云矿泉水,开始给我讲。?JonathanHigbee“阿绀呀,养过一只叫可罗的柴犬,从小养到大,而且有一套养狗的原则。他说和狗吵架或训斥狗的时候,如果人用两条腿站立,高高在上地怒斥狗,还用空出来的两条前腿(当然是指人的手啦)敲打狗,那是很不公平的。所以他和可罗吵架的时候,总是四肢着地趴在地上。阿绀那家伙自以为在和狗公平地一决胜负,但可罗已经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,所以,怎么说呢,可罗只是故意逗他玩。但有一次阿绀来我的住处,那是在五年前,当时我正住在荻窪,家里养着一只猫,它和阿绀发生了争执,结果阿绀忽然趴在地上,向猫扑过去。我当然也很吃惊,但更吃惊的是我的猫。那只叫嘉宝的猫立刻兴奋起来。猫和狗的不同之处是会用‘手’,甚至比人还灵活,手上还带有尖锐的利器,结果弄得阿绀满脸是血,就像时代剧[1]中被人斩杀的角色,样子十分悲壮。”[1]以明治维新之前的历史为背景的日本戏剧、电影和电视剧。睦月咕咚咕咚地喝着依云矿泉水,很怀念似的闭上了眼睛,尽管是在重复同一个故事,睦月也绝不会省略任何细节,我非常满足。在车站前的咖啡馆,我把迟了两天的译稿交给了编辑。天气非常好,我在外面稍微走了走,回家后发现睦月的父亲站在门口。他看见我,抬起一只手,冲我微笑。“哎呀,太好了。我看家里没人,正打算回去呢。”他已年过半百,但从他的笑脸上完全看不出中年人常有的疲惫之色。“对不起,我刚才出去散步了。医院。”我说着打开房门,拿出拖鞋,然后去泡大麦茶。“我一会儿就走,不用忙了。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。”听到这句话,我一下子紧张起来。情况?什么情况?对于我们的婚事,我的父母和睦月的母亲都极力赞成,持反对意见的只有这位公公。“房子挺不错嘛。”“嗯,托您的福。”话一出口,我忽然觉得“托您的福”这句话太卑屈了。“你们最终还是结婚了。”公公马上切入正题,“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的父母。”“怎么会呢,我父母都很高兴。”“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。”果然提到了这个问题,他所说的就是另外一份诊断书,诊断结果是“确定没有感染艾滋病”。“确实有这个问题,但我……”说到这里,我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“我情绪不稳定,我和睦月彼此彼此”这样的话,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“和那小子结婚,也许和拥抱水一样。”顿时,我感觉背后有一阵飕飕的凉意。不回头我也知道,于是,为了让那棵青年树也听清楚,我一字一顿地大声说:“没关系,我也不喜欢性生活。”公公脸上顷刻间露出惊愕的神色,随后笑了笑。我想尽快缓解紧张的气氛,慌忙站起身说:“要不要放点音乐?”我从睦月的CD盒中随便拿出一张,放到播放器上。“我给您换杯茶吧,都凉了。”“咚……”播放器传出很大的声响。“你喜欢歌剧?”我要把茶杯端走的时候,公公说:“你很特别。”也许是明快的音乐奏效了,之后公公和我随便闲聊了一会儿就回去了。但“拥抱水”这几个字却清晰地刻在脑海中。我想,也许这就是要对过家家似的轻松任性的婚姻付出的代价。?JamesTolich今天不仅是星期天,还是圣诞前夜,睦月却一直在给地板打蜡。我刚要跟他一起擦玻璃,他却说待会儿自己干,不用我动手。星期天大扫除是他的一大爱好。“笑子,你去睡午觉吧。”睦月有洁癖,不亲手把所有的东西擦得锃亮决不罢休。“那我去擦皮鞋吧。”话音刚落地,就听见他说:“已经擦完了。”见我愣愣地站在那里,睦月惊讶地问:“怎么了?”这些是我们一开始就讲定的事情,但他有时的确非常非常迟钝。他认为家务活没有必要分那么清楚,什么该妻子干,什么该丈夫干没有任何意义。扫除或做饭之类的家务活,谁干得好就由谁来干,不用觉得心里过意不去。闲得无聊,我只好拿着白葡萄酒瓶,坐在紫色大叔的面前。“咱们喝酒吧,不用理会睦月那家伙。”我说。大叔看上去很高兴。“笑子,”睦月叹着气说,“坐在这里可不行,我还要打蜡呢。”“你真唠叨。”没办法,我只好躲到沙发上,决定为大叔唱歌。克劳斯贝的《白色圣诞节》是我唯一会唱的英文歌。我边喝葡萄酒(这种葡萄酒价格便宜,但味道甜甜的很好喝)边唱歌,结果睦月走过来拿走我的酒瓶。“不许抱着瓶子喝。”我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幸。“还给我。”睦月快步走向厨房,把葡萄酒放到冰箱里。带着抗议的情绪,我开始扯着嗓门大声唱歌,甚至唱得喉咙疼,震得耳朵也疼。睦月却不为所动。“不要跟个孩子似的。”听睦月这样说,我立刻感觉背后有人在笑。回头一看,又是阿绀送的青年树。我一下火了,先扔出身边的抹布,又把除尘剂和盖子统统扔向那棵可恨的青年树。“笑子!”睦月慌忙过来制止我。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,开始大声哭泣。自己也觉得号啕大哭很没出息,却无法控制。因为试图停止哭泣,立刻会感觉呼吸困难。睦月把我拖到床上,说:“你先睡一会儿。”他的语气竟然如此从容,我觉得更加窝火,不住地抽抽搭搭。最后,我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,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,整个家里变得一尘不染。“你先去洗个澡吧。对了,要过圣诞节了,咱们出去吃吧。”睦月说。为什么总是这样?睦月温柔体贴,可这时常让我痛苦。“睦月。”我想明年应该自己做些好吃的。“什么?”“明年,咱们买棵圣诞树吧。”宽容的睦月爽快地笑笑。“喏,这就算今年送给你的礼物。”他说着递给我一个小包。我解开绿色的丝带,撕掉白色的包装纸,里面露出银色的物体。这个形状酷似百合花的搅拌器太别致了。“这叫香槟搅拌器。”听睦月讲,这是搅拌香槟用的,能让香槟泛起细小精美的泡沫。“太棒了,那咱们今晚就买瓶上等香槟吧。”睦月摇了摇头,说:“上等香槟并不需要这东西。”能让便宜香槟像高级香槟那样起泡的搅拌器,对我来说确实是件绝妙的礼物。睦月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淡粉色的玩具小熊,是他在相亲的第二天拿来送给我的。第二件礼物是透明玻璃做的地球仪,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。那是睦月去买笔记本时在文具店碰巧发现的,他立刻买了送给我。不论什么时候,他送的礼物都能让我喜欢。“喜欢吗?”“当然。”话刚出口,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。要过圣诞节了,我并没有给睦月买东西,而且压根儿没想过要送他礼物。“那我们去吃什么?”“喂,睦月,我给你买了一个天文望远镜,但现在是年末,送货需要好几天时间。”我竟然能如此流利地编造出这样的谎言,自己都感到惊讶。“太好了!”睦月眼中闪着兴奋的光。我的丈夫,从来不会对别人有半点怀疑。今晚究竟有多少对恋人在一起吃饭呢?擦得锃亮的窗户上映出了房间的灯光、紫色大叔、阿绀送的青年树。同性恋和酒精中毒者也在这薄薄的玻璃中。?JonathanHigbee青鬼笑子很少没完没了地打电话,但这次她只是在听对方说,偶尔附和两句。在电话里长聊不是她的本意。笑子讨厌打电话。阿绀曾经劝我多打打电话。所以刚开始,我时常主动给她打电话。所谓刚开始,就是我和笑子相遇并开始交往的时候,当然是在结婚前。阿绀的论调是,所有的女人都是NTT[]的奸细。而笑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总是不太高兴。[]日本电报电话株式会社。“我们是否该谈谈电话的问题?”有一天,她忽然这样说。“谈谈?谈什么?”我一边问,一边担心手头的十元硬币是否够用。那是个雨夜,我从一家西式风格的小酒吧给她打电话。“也就是说,你并没有给我打电话的义务。”笑子毫不客气地说,“睦月,其实你也不喜欢打电话吧?”没办法,我只好一五一十地承认了。“太让我吃惊了,你竟然看出来了。确实是这样。”我看着正在柜台边喝酒的阿绀的背影,当时就想,以后即便被铁环套住脖子,也不会相信那家伙的女性论了。“喝吗?”几乎是同时,一个杯子忽然推到眼前,不知什么时候,她的长电话已经打完了。“这是什么?”“杜松子酒和莳萝酒。”我礼节性地尝了尝这种透明得像清酒的鸡尾酒,还给了笑子。她接过去,慢慢地喝了一口,似乎感觉十分甜美似的,露出了微笑。“瑞穗和她婆婆发生了争执,正闹得不可开交。”“哦?”瑞穗是笑子自高中以来的好朋友,笑子说是她“唯一的朋友”。瑞穗开朗爽快,我也见过几次,她的性格和笑子相差得太悬殊了,两个人在一起总感觉不协调,不过挺有意思。“这世上的婆婆似乎总爱提些无理要求,但我的婆婆倒是非常随和。”笑子的语调中没有任何掺假的成分,我倒有些于心不安。对于老妈来说,笑子是原本想一辈子独身的同性恋儿子好不容易才喜欢上的女人。她当然会对不在乎是否有夫妻生活而嫁给我的笑子随和些。她肯定想,如果让这个儿媳妇跑掉了可不得了。还总是唠叨说,医生要靠信誉做生意,总是独身的话会影响声誉。正想着,一个坐垫忽然飞到脸上。回过神一看,笑子坐在沙发上,嘴巴抿成了“一”字。“你没听我说话!”笑子动不动就爱扔东西。“对不起。你刚才在说瑞穗的事吧。”“是呀。还有,我约好明天去瑞穗家玩,可能会晚些回来,可以吗?”“当然可以。”接着我又问道,“九点左右我去接你?”笑子摇摇头,定定地凝视着我的脸,好像在说什么重大事情,一板一眼地说:“不说这个了,你是不是该抽些时间见见阿绀?他肯定很寂寞。”感觉怪怪的,妻子竟然担心丈夫的情人。“不会,那小子才不会寂寞呢,但还是要谢谢你对他的关心。”“哦?”笑子不再言语了,微微一笑,把兑了莳萝酒的杜松子酒一饮而尽。?LauraLetinsky第二天,医院找我。当时我刚结束早晨的查房,正坐在休息室喝咖啡。“感觉怎么样?”老妈在我身后问道。但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前,我就知道是她来了,因为已经闻到了香水的味道。“哎呀,妈妈,你怎么来这里了?干吗不去我的住处?”我心里很清楚,老妈肯定找我有事,不想跟我和笑子两人谈,只想跟我谈。“爸爸身体好吗?”“嗯,很好。”老妈脱掉了大衣,穿着白色安哥拉兔毛衣,显得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多岁。她绽开了浓艳的红唇:“笑子怎么样?”“很好。”我回答着,让老妈坐在椅子上,给她倒了一杯咖啡,静静地等她打开话匣子。“你搬出去后,家里显得空荡荡的。”老妈的声音夹着一丝伤感,还摆出有些失落的神色。“今年的冬天特别冷。”“是很冷。”我附和着,“现在正流行感冒,妈妈你可要注意。”“你这么一说,我嗓子确实有点痛,有什么好药吗?”真拿老妈没办法,我苦笑着说:“你从爸爸那里拿不就行了(医院)?快说吧,今天找我什么事?”老妈似乎难以说出口,把我拉到走廊上,压低声音吞吞吐吐地说是关于孩子。“孩子?”“你怎么想?和笑子谈了吗?”妈妈步步紧逼。“我们上个月才结婚。”“睦月,柿井是妇产科的吧?”老妈说。柿井是我的朋友,医院上班。“你应该跟他咨询一下,就是关于人工授精的事。”老妈就像在说某种点心的名字,随口说出“人工授精”这个词。果然不出我所料。“对不起,我还没跟笑子商量。”老妈明显露出了不满的表情。“这太不正常了,一个健康的女人按常理应该会考虑这个问题。”“过段时间我和她谈谈。”我说着,摁了电梯的按钮,“我们商量好了马上向你汇报,但要再过一段时间。”绿色的电梯门开了,我郑重其事地将老妈“放入了箱子”。“路上小心,替我向爸爸问好。下次你们到家里玩吧,笑子也想见你们。”老妈严肃地盯着我的脸,郑重其事地提出了警告:“睦月,你可是家里唯一的儿子。”没等我反驳,电梯门就关上了。我站在那里,一直等到显示灯变为一层,才大大松了一口气。?IlseLeenders我用电梯旁的公用电话给阿绀打了电话。阿绀是个大学生,上午一般都在住处睡觉。倒不是听了笑子的话才打电话,只是今夜我特别想见阿绀。我们好久没见面了。回到家中,发现笑子正在独自唱歌。确切地说,不是一个人,是冲着挂在墙上的塞尚的水彩画唱歌。今天的曲子是《那个孩子是谁》,我的妻子确实有些不正常。“我回来了。”我真心喜欢笑子扭头说“你回来了”的表情。笑子绝不会满脸欣喜地迎出来。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吃惊,好像做梦都没想到我会回来,随后慢慢地露出微笑,似乎想起了我的存在。这让我感觉十分轻松,看来我不在家的时候,她并没有一直在等我。“瑞穗怎么样?”我一边脱大衣一边问。“她的精神比预想的要好。”“这太好了。”“我约她周六来家里撒豆子[3],她说和老公还有小佑太一起来。”[3]按日本的习俗,在春分的前一天举行撒豆子的仪式,祈祷除灾避难、长命百岁。“豆子?”“这个星期六是春分。”笑子说。她特别看重这些活动,我唯一吃到的她亲手做的饭就是七草粥[4]。她一边笨手笨脚地切着野菜,一边说:“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东西,总让人感觉非常浪漫。”“是春分呀。”“睦月,你负责扮鬼。”笑子的语气不容分说。[4]用初春当季的七种野菜煮的粥,祈求一年无病无灾。我洗澡的时候,笑子一只手拿着威士忌酒杯进了浴室,身上还穿着衣服。“给我讲讲阿绀的故事。”“讲什么?”我的妻子无聊的时候,不论我在什么地方,她都会跟过来。“什么都行。”我考虑了一下,想挑简短些的讲给她听。我泡在浴缸里时,她就站在淋浴池边上。当我在淋浴池的时候,她就坐在浴缸边上,安静地听我讲。“阿绀呀,是天下第一号喜欢恶作剧的家伙,但不是戏弄朋友,那家伙总是把目标锁定在无辜的普通人身上。恶作剧的种类很多,变化多样,但每次都无聊透顶。我最喜欢他在电影院里的恶作剧。如果播放的是爱情悲剧,或主人公是得了不治之症的孩子之类催人泪下的电影,他会专门坐在看上去容易动情落泪的人旁边,比如一对大学生恋人中可爱的女孩,或一眼看去打扮得像保姆的女孩子。等旁边的人眼中逐渐溢满泪花,正要哭出来的时候,阿绀会假装打喷嚏。那可不是一般的喷嚏,而是格外响亮的‘阿——嚏’。结果呢,弄得旁边的人错过了哭的时机,想笑又不能笑,鼻子还在抽抽搭搭,表情很怪异。真是可怜。”说到这里,我不由得笑出来。阿绀这家伙确实有恶作剧的本事。“阿绀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笑子认真地问。“不清楚。”阿绀从小就讨厌同情别人,特别瞧不起在人前哭泣的家伙。“阿绀就是这么个人。”我边淋浴边说。阿绀最不能忍受的,就是那些干了难为情的事却不知羞愧,甚至得意扬扬的人。洗完澡后再喝依云水,甘甜得犹如上天的雨露,一尘不染的水流淌到身体每个角落,甚至感觉指尖都变得健康而富有活力。我走到阳台上,咕咚咕咚地把水喝进肚子。“我讨厌依云水的瓶子。”笑子说。她站在旁边,身上裹着毛毯,双手捧着热威士忌的杯子。“要不要把毛毯分给你一半?刚洗完澡容易感冒。”“不用,这样很舒服。”我开始用望远镜看天空。这个望远镜是笑子送给我的礼物。“我特别讨厌触摸依云水瓶的感觉,无法想象那竟是个瓶子。”

?JamesTolich

透过望远镜看到的夜空像被齐刷刷地修整过,在切割成球形的宇宙中,闪烁着无数颗星星。我被那跨越六百光年的距离才到达地球的猎户座的星光震撼,凝眸眺望。“你看吗?”笑子摇摇头。“我不感兴趣,反正这辈子不可能去其他星球了。我还是去给你熨床单吧。”我喜欢看笑子弓腰熨床单时的背影,她非常认真。只要把床铺熨热了就行,可她会把每个褶皱都熨得平平整整,甚至感觉整个床都变得笔挺。“笑子。”“什么事?”她微笑着轻轻歪了一下头。“是结婚时我们就说好的那件事。”“什么事?”笑子又问了一遍,“我们不是决定了许多事情吗,你指的是哪件?”“是关于恋人的。”“你是说阿绀。”“不是,笑子,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恋人。”我刚说到这里,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。“你是说羽根木?我们早就分手了,我不是告诉你了吗?”我们是一对可以各自拥有恋人的夫妻,这在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。“睦月,只要有你就够了。”笑子开玩笑似的说着,拔掉了熨斗插头,转过身说,“请吧,请,床收拾好了。”我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,可怎么也睡不着,不停地翻来覆去,后来干脆睁开眼睛,发现笑子的床还是空的,看了看手表,已经一点多了。“还没睡?”我披上毛衣,打开卧室的门,立刻感觉客厅的气氛不太对。笑子正处在忧郁状态中,强烈的灯光照得我不停地眨眼睛。走近一看,她正坐在垫子上,趴在桌上默默地往纸上涂抹颜色。“你在干什么?”我竭力装得若无其事,迅速检查了威士忌酒瓶,原本有四分之三的液体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了。笑子正在做鬼面具,画在纸上的青鬼长着紫色的角和一张血红的大嘴。她正把青鬼的粗眉毛涂黑。“真是杰作。”笑子没有回答。接下来只有两种可能,她要么扔东西,要么哭。笑子忽然停下正移动着蜡笔的手,开始无声地流泪,大滴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涌出来,吧嗒吧嗒地滴落,中间不时夹杂着痛苦的呜咽声。“笑子。”笑子双手蒙住脸,低声呻吟着,紧接着忽然像孩子似的号啕大哭,中间在断断续续说什么,可我一点也听不清。“我听不清楚,笑子,先冷静下来再说。”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耐心等待。如果抚摸她或抱住她的肩膀,她反而会闹得更厉害,我只能静静蹲在一旁。笑子哭了很长时间,她一边抽泣,一边诉说着:“睦月……恋人……”可我一点也不明白她想说什么,最后我把她拖进卧室,强行让她躺在床上。“晚安。”笑子那满含泪水的眼睛,依然要诉说什么似的看着我,整张脸哭得又红又肿。“以后再也不提恋人的事了。”我说着,摸了摸笑子红肿发热的脸颊,心里非常难受。撒豆子很热闹,瑞穗还是那么开朗活泼,她那戴眼镜的丈夫温文尔雅,每次见到小佑太,都发现他比上次变得更圆了。“几岁了?”还没等我问完,他就笨拙地伸出三根胖嘟嘟的手指。我戴着青鬼面具,遭受了大豆的袭击,还要“哇哇”地叫着在公寓的走廊跑来跑去。大家都哈哈大笑,说我慌忙逃窜的样子很奇怪。豆子打到手或脑袋等裸露的地方会很痛。笑子说“鬼出去”时表情最认真。撒完豆子,大家在一起喝啤酒。笑子坚持说必须吃完和年龄相同的豆子。看来在八十岁的春分,笑子肯定也会认真地要求我吃掉八十颗豆子。我一边吃豆子,一边想象着满脸皱纹的八十岁的笑子。我们看着动画节目,吃外卖寿司,喝着啤酒。房间中原本没有生机的空气忽然充满了活力,我和笑子有些忐忑。意识到这是那个小家庭散发出的能量,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自在。小佑太咕咚咕咚地倒在沙发上,有时还不安分地把窗帘拉上拉下。年轻的父母眼角总在追逐孩子的每个动作,做好随时“应战”的准备,他们身上不断散发新鲜的能量。

?JonathanHigbee

笑子一边给阿绀送的盆栽浇凉红茶,一边深有感触地说孩子真是个麻烦的小东西。笑子认定这棵盆栽喜欢红茶,还说只要浇上红茶,它就会高兴地摇摆叶子。“十点了。”他们一家是在八点半乱哄哄地离开的。也就是说,笑子在这近一个半小时里,一直和盆栽怒目相视。“你要弄到什么时候?”我正要问笑子,笑子却先张口说话了。“睦月,你意识到没有,你已经打扫了足足一个半小时?”“指纹还有口水沾得到处都是,桌子和窗玻璃就不用说了,连电视、床和电话上都有。”笑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。“刚才你的表现一直不太正常。”刚才你的表现一直不太正常——我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。“笑子,我和你真是一对相像的夫妻。”“什么意思?我觉得一点也不像。”笑子说。“喝点什么?”我问。结果她低声地嘟哝:“两杯威士忌。”我拿着酒和黄瓜走到阳台上,心里想,老妈说的事还是暂时不要跟笑子说。“吃不吃奶酪?”笑子在厨房里喊道。“好的。”我大声回应,抬头望着没有修整过的天空,看着星星咬了一口黄瓜,嘴里顿时充满清新的味道。选自《那一年,我们爱得闪闪发亮》,新经典文化丨南海出版公司,.年世界卫生组织(WHO)在年月17日大会决议,将同性恋自国际疾病与相关健康问题统计分类(ICD)删除。这一天亦被同志人权团体定为世界反恐同日以纪念。本文为诗歌历日笺PLUS特别策划:关于世界反恐同日,你想说的爱是_______留言互动,即有机会获得纪念日相关礼品一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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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国香织,日本作家。年生于东京。年《拉德克里夫》获得法国费米那奖,成为日本得此奖第一人。年获紫式部文学奖,9年获路旁之石文学奖,00年获山本周五郎奖,年获直木奖,01年获川端康成文学奖。主要作品有《沉落的黄昏》《那一年,我们爱得闪闪发亮》《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》《寂寞东京塔》等。

题图:?EricaSnyd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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